在南京市中山路与广州路交叉路口的小粉桥1号，默默地伫立着一座西式砖木结构的楼房，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繁华路段，小楼里绿树成荫，繁花盛开，阳光穿过层层枝叶，照耀着整座宁谧的小楼，在庭院里投下一地斑驳。小楼于1934年建成，距今已有八十八年历史。八十五年前，这座小楼曾是很多人的“诺亚方舟”，它承载了生的希望，寄托了和平的向往。它曾是一位名叫约翰·拉贝的德国人的住宅，也曾是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南京的办事处，它非常特殊的地方在于：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它是25个难民收容所之一的西门子难民收容所，在这个收容所内，拉贝凭借着一颗赤诚之心，拯救了600多位难民的生命。
约翰·拉贝其人
约翰·拉贝，1882年11月23日出生在德国汉堡，他于1908年8月18日抵达中国北京，除了短暂地回国外，在中国生活了约30年时间，与中国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1911年他受聘于德国西门子公司，先后在西门子驻北京（1911年—1925年）、天津（1925年—1930年）、南京（1931年—1938年）办事处工作，1938年4月他返回德国。
1937年日军攻占南京前夕，约翰·拉贝与十几位自愿留守南京的外籍友人共同组建安全区，并被推选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国际委员会商议划定了3.86平方公里的安全区范围，内设25个难民收容所，旨在为战时无法离开南京的平民提供一个避难的场所。安全区为约25万人提供了庇护，拉贝在自己的寓所保护了超过600位平民。他在南京的寓所现位于广州路小粉桥1号，也在南京大学的校园内，被称为“拉贝故居”。
拉贝故居往事
1937年8月15日始，日机频繁轰炸南京，当时拉贝与夫人道拉在北戴河度假，听闻此消息，拉贝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决定返回南京。在拉贝的心中，中国是他的第二故乡，他曾说：“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年时代都在这个国家愉快度过，我的儿孙都出生在这里，我的事业在这里得到了成功，我始终得到了中国人的厚待。”德国驻华大使馆曾多次通知拉贝尽快离开南京，拉贝的亲友也多次劝说他，但经深思熟虑后，拉贝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留在南京。
1937年11月22日，留守南京的外籍友人组成的国际委员会在平仓巷3号（今南京大学赛珍珠纪念馆）开会讨论成立一个南京平民中立区，大家推举拉贝担任主席，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安全区为难民们提供吃住及安全卫生保障等。先后有25万南京市民进入安全区避难，其中还包括了部分国民党军官。安全区以美国大使馆所在地和金陵大学等教会学校为中心，占地3.86平方公里，界内分设交通部大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金陵大学、金陵神学院、汉口路小学等25个难民收容所，拉贝的寓所亦是其中之一。在日机轰炸南京期间，拉贝和在其寓所内的难民们在院子里挖了几个防空洞，并撑起了一块长6米宽3米的帆布，拉贝在帆布上画了有卐字标记的德国国社党党旗，以警告日军飞机：不许侵犯，这是德国人的住地。拉贝在1937年12月12日的日记中写道：“一些机灵鬼把他们的床安置在水平悬挂的德国国旗下面，德国国旗是为防日本轰炸而备的，这个地方被看作是‘防弹地带’！”
随着战事的愈加激烈，在拉贝寓所内避难的难民越来越多，他在1937年12月18日的日记中写道：“逃到我在小桃园住所的院子里的难民越来越多，现在安置在我家的难民人数已经有300人左右。我的家被认为是最保险的地方。”（编者按：今南京大学南园，包括拉贝故居所在的小粉桥1号，旧称“小桃园”）而到了24日，他在日记中这样记录：“我原来一直以为，在我这儿安置的难民有350人～400人。韩先生准确统计的结果显示，在我的办公室和院子里投宿的人一共有602名（302名男子，300名妇女，其中有126名10岁以下的儿童，其中有一个婴儿仅两个月）。这个统计数字还不包括公司的14名职员、杂工和他们的家人，这样算起来总数约有650人。”拉贝在日记中坚定地表示他丝毫不后悔留了下来，因为他的存在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1938年的新年，西门子难民收容所的600多位难民向拉贝三鞠躬，并献上了用红墨水写在白色包装纸上的新年贺信，以表达他们深深的感激之情。
1938年1月底，日军开始强迫安全区内的难民返回各自的家中。2月18日，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被迫解散，改为“南京国际救济委员会”。当月，拉贝不得不离开南京。2月17日，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收容所的负责人明妮·魏特琳为拉贝组织了告别茶会，约3000个姑娘和妇女围住了大门，要求拉贝不要离开南京，她们全部跪在地上，又哭又叫，拉着拉贝的衣服后摆不放手，他不得不留下汽车步行回家。拉贝的心中十分难受，他在日记中写道：“谁要是也见到过这里的悲惨情景，他就会理解我们给予这些穷人的保护意味着什么。其实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从我们方面而言，它与某种英雄品质并无任何关系。”23日，拉贝搭乘英国炮艇“蜜蜂”号离开南京。
拉贝故居考证
小粉桥1号不仅是西门子难民收容所，著名的《拉贝日记》也是在此完成的。自1937年9月起，拉贝每天笔耕不辍，详细地记录了他在南京所经历的一切，直到1938年2月返回德国为止。拉贝回国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日记都不为人所知。1996年12月12日，尘封了六十年的拉贝日记由他的外孙女莱茵哈特在美国纽约向世人公布，成为了揭露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罪行的重要证据。《人民日报》从1996年12月24至28日，对《拉贝日记》进行了长篇连续报道。1997年，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记者来到南京，和《拉贝传》的作者黄慧英一起共同寻找拉贝的足迹。
经过走访调研，他们找到了一位名叫王世清的老人；老人常年居住在小粉桥一带，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时年87的他带着大家来到小粉桥1号，他清楚地记得拉贝曾居住于此，房子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大门口挂有西门子公司的牌子，门上张贴布告，禁止日本士兵骚扰。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又陆续找了曾在拉贝寓所内避难过的丁永庆、宗有琴老人等。南京沦陷时，丁永庆21岁。他充满感激地说：“艾拉培是个大个子，待人很好。他在院子内搭有芦席棚，让周围的居民居住，供吃供穿。”宗有琴老人也仔细回忆了当年的场景，南京沦陷时她18岁，她和家人都躲在拉贝的院子里，她的哥哥挑担卖鱼，难民登记时被日军认为是中国兵，要带走枪毙，在拉贝的保护下才平安无事。此外，拉贝的外孙女莱茵哈特常随母亲来南京探望外祖父。1937年夏天，她第三次来外祖父家，拉贝为她庆祝了6岁生日。她常常爬上外祖父寓所楼顶的小阁楼，极目远眺，观赏古城景色。六十年后的1997年，莱茵哈特从遥远的法兰克福再次来到了金陵古城，她特地来到小粉桥1号，彼时房屋尚未修缮，她就站在马路上，从外面看了看院子和房屋外观。最终，拉贝的寓所原址被确认，即位于广州路小粉桥1号的房屋。
这所房屋是拉贝在1932年夏天与金陵大学农学院院长谢家声签订协议所租，拉贝于1934年开始居住直至1938年。他离开南京后，房屋由其助手韩湘琳代为看管，经房主谢家声同意，韩湘琳一家一直居住于此直至1946年。1947年4月谢家声赴美，其妻汤硕彦书面委托教友任文瑛代管，最先出租给美国基督教宣教会；1949年出租给华昌木行；1952年4月，任文瑛将房屋交南京市房地产管理局代管，曾由市建筑公司使用，后转交南京大学代管；1952年院系大调整后，该房屋闲置多年，1958年重新修缮后作南京大学教职工住宅之用，副校长孙叔平、地质系主任张祖还等都曾在此居住过。
今日拉贝故居
为拓宽城市道路，在1997年之前，小粉桥1号被列入拆迁之列，随着拉贝故居原址的确认，鉴于其独特的历史意义和非凡的价值，南京市政府最终决定将其保留。后来，故居被列为江苏省和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2003年，时任德国总统约翰内斯·劳访问南京大学，听闻拉贝的事迹后深受感动，回国之后便积极推动故居的修缮。
自2004年开始，南京大学和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西门子（中国）有限公司、江苏博西家用电器销售公司等单位联合决定对拉贝故居进行修缮。2006年10月31日，南京大学拉贝与国际安全区纪念馆正式建立并对外开放。2007年，原参与修缮的四方和南京市委宣传部及扬子石化-巴斯夫有限责任公司共同设立“拉贝发展基金”，以保障纪念馆的持续发展。拉贝纪念馆自开放以来接待了来自海内外的参观者约二十五万人。2016年，拉贝纪念馆开放10年后，南京大学再次对故居进行全面修缮，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来访的人们。
约翰·拉贝在南京的至暗时刻不顾个人安危，保护了无数难民，拉贝纪念馆的建立不仅是为了记录这段历史，也是为了让更多人传承拉贝精神。从传承的角度而言，自2008年起，纪念馆正式接收来自海内外的学生志愿者参与各项工作。从生源的国际性、时间的持续性、制度的规范性等因素以奥地利志愿者为例，奥地利国外服务机构通过与南京大学签署志愿服务协议，每年向拉贝纪念馆委派一到两名志愿者；目前为止，拉贝纪念馆共接收了13位奥地利志愿者。2016年，首任志愿者吴家齐作为优秀国际志愿者代表受邀参加“南京大学拉贝与国际安全区纪念馆10周年庆典”开幕式时表示：“在一年内采访了几十个幸存者，然后听这些老人将当时的一些故事，特别是关于拉贝、魏特琳、贝德士这些人物，听他们讲在这么黑暗的一个时刻居然有些好人和有些好的事情发生，我觉得听这些故事非常非常感动。”这些志愿者都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较高的独立生活能力，能圆满地完成在异国他乡的志愿服务任务，这些经历不仅培养了不同国家的年轻人对历史的认知和责任感，也为促进国际间的和平与理解贡献了力量。
结 语
从曾经的西门子难民收容所到如今的拉贝纪念馆，黑暗的时刻始终闪耀着的人性光辉将过去与现在的时空建立了紧密的连接。诚如拉贝的孙子托马斯·拉贝曾说的，“任何时候，为了和平，我们将不畏艰辛”。拉贝身上所体现的无私、大爱、和平的精神不旦为后世的人们提供了审视时代、历史与个人关系的全新视角，也让无论是老一辈的人还是年轻一代的人更加深刻地思考这种精神对于今日和平的意义以及每一代人自身所肩负的和平的责任。静静矗立的拉贝纪念馆是和平的象征，拉贝的精神也将在世世代代的讲述中薪火相传。
（郁青）
